踏炎观水

逗比高冷范~

有点晚了

  
 
  曾经只知道“飞雪连天射白鹿,笑书神侠倚碧鸳”+《越女剑》,今天才知道还有个《月云》。不过《月云》不为大家所知也实所寻常,因为单从内容说,前面十五部的作者是金庸,《月云》的作者是查良镛。
  
  这自然是我想当然的说法,查良镛的笔名就是金庸,不是什么新鲜话题。将作者完全和真人孤立开看,也太过偏颇。《月云》发表在杂志《收获》上,时间差不多是在二千年,那时候离金庸封笔约二十八年了。
  
  现在他老人家故去,说些什么都显得矫情。也避免一些有心人利用吧,键盘侠现在蛮多的,就不打tag了。
  
  人的经历与人的感受是不同的,当然爱好和观点也不同。金古梁温黄走了大半,武侠没落的话题也是年年在叫,岁月的残酷自不必说,可留下的温柔也足以回忆。
  
  我第一次读金庸小说是在小学四年级,就是《射雕英雄传》,恰逢我人生最坎坷的时期之一,但也多亏如此,我得闲可以看小说而不至于被父母骂。这本书我足足一个月才看完。
  
  那时候年岁小,看书速度慢,看不懂的字连猜带蒙也能囫囵读懂,现在都佩服自己。不过即使如此,那时候仍看得我热血沸腾、慷慨激扬,差点拍案而起。
  
  我妈问我,你电视上不是看过了吗?我一惊,答曰,我怎么不知道?我妈接着说,上次还看你看了,就外公家,上头不有杨过吗?小龙女你不记得了?休要骗我!
  
  我答曰,《神雕侠侣》是《神雕侠侣》,《射雕英雄传》是《射雕英雄传》,不要就因为有个“雕”字,就混为一谈!
  
  当时我正义盎然,誓要为《射雕》争得名誉!因为那时候在我心目中,《射雕》要比《神雕侠侣》好看多了,因为里面不仅有郭靖黄蓉,还有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、老顽童全真七子江南七怪、黑风双煞渔樵耕读铁木真拖雷哲别华真……看那降龙十八掌九阴真经左右互搏铁砂掌七十二套空明拳——怎么样都要比两人死死活活谈恋爱要好看啊!虽然那时候我也挺喜欢小龙女的,可惜当时特痛恨杨过,觉得小龙女伤心都是他的错,反而没有“一见杨过误终生”的真切之感,连带对郭芙都不那么厌恶了。
  
  恩,不要指望一个九岁的孩童有多么高的情商,虽然智商可以稍微期待点。
  
  我妈说,但是“小龙女”里不也有“郭靖”吗?(那时候大人提《神雕侠侣》都不叫这片名,都叫“小龙女”,我不多提了。)
  
  我说,啥?我怎么不知道?
  
  妈答,有啊,他不是特想把自己女儿嫁给杨过吗?
  
  我心想,你胡说八道什么,谁谁谁要把女儿嫁给杨过了。杨过那小子有什么好的,我要是做老子的绝对不会把女儿嫁给他的,敢嫁我就打断她的腿……咳,这一段是我编的,那时候一小破孩哪里知道这么多,真实情况是。
  
  我:妈妈妈妈,小龙女她爹出现了?我还没看到那!(心里委屈过去看都断断续续的,每看一两集就嚷作业做完了吗?所以怀疑自己错过剧情了。)
  
  妈:不是小龙女的父亲,是是是那谁谁……的父亲。(我妈忘记郭芙名字了。)
  
  我:谁啊?
  
  妈:就是那谁谁!
  
  我:那谁谁是谁啊?你说那谁谁是谁啊?
  
  妈:就是喜欢杨过的那个!
  
  我:不就是小龙女吗?
  
  妈:除了小龙女外的!
  
  我:除了小龙女外还有人喜欢杨过?(不可思议脸)
  
  妈:有……吧?(怀疑自我中。)
  
  我:没有。
  
  妈:有个配角。
  
  我:我对配角不感兴趣。
  
  ……
  
  以上就是我和我妈大致的对话,印象有些模糊,但应该差不离,我对过去的记忆有着迷之自信,但近几年来记忆衰退了。
  
  而且如果我妈说出郭芙,我估计也不会信的。因为在那时候的我看来,郭芙喜欢杨过?她不是恨他吗?!天天使性子陷害他,那不就是恨嘛!
  
  不要指望一个九岁的孩子情商有多高,当然,我可能特立独行了点。因为对我情商质疑的声音至今都没有停歇,一年总要听那么八九回,我总感觉那些没事找事直截了当质疑我情商的人没啥礼貌,因为我朋友都是在我表达出对自己情商怀疑后才满口认同的(少部分坚定表示否决)。我们一直相处得很好,他们都很照顾我。
  
  所以明明不爱我,就不应该拿情商这个问题打击我。而且我强烈怀疑那些说我情商低的人自己情商也未必高,我几乎没跟朋友吵过架,而这些多嘴的人似乎……他们的存在是一种奇迹!
  
  话题扯远了。
  
  总之那个时候我坚定地认为《射雕》比《神雕》好看,直到几年后才知道是同一个作者——那就是金庸金大师。
  
  《射雕英雄传》我是一口气看完的,这一口气憋了我一个月,当然我没立时倒地毙命,是因为这是一个夸张的形容。不过在当时,我的确是满脑子都想着《射雕》,吃饭时想,散步时想,洗澡上厕所时想……睡觉不想,倒床上就能睡着的情况我也就小学和大学期间了,中学压力大,基本晚上失眠白天犯困。
  
  那段时间给我带来惊喜刺激的读书感官,这种从小说中获得新奇快乐的感觉是后来网络小说很难找到的。我依然能清晰地记得其中很多情节,这也是我童年最宝贵的记忆之一。
  
  我那时候挺服气这本小说的,那一年之后陆续读了好几本小说,读书速度越来越快,看的种类与内容也越来越多,但喜欢程度都没有超过这本的,以至于后来那几本小说名字现在都已经忘记了。不过我肯定,那不是金庸的。不过惭愧的是,对于《射雕英雄传》的喜爱我到第二年就抛弃了。
  
  那一年我读了另一位作家的作品,也是第一次从对作品的关心上升到对作者的程度上,我是抱着震撼和膜拜的心理去读那位作家的作品,他的作品至今鼓舞着我、激励着我,对我人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。在此之前,我的眼是闭着的,在此之后虽然不能说是完全睁开,但也是第一次意识到我是人,我有作为人的权利,我要把自己的幸福夺过来。
  
  是的,我就是这么“见异思迁”的人,但我以上所述的对他的评价,绝对不是应付师长同僚的字面意义上的话,那是发自肺腑的,是骨骼里、血肉里挤出来的,长久地伴随着灵魂徘徊呼啸的声音。
  
  那位作家是巴金。
  
  之所以在此提到巴金先生,有两个缘故,一个就是在近现代国内作家中,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作品(没有“之一”);第二个就是金庸先生在自传体小说《月云》中提到的唯一一位作家(而且还提到两次),都是巴金。
  
  金庸先生在《月云》里谈及到巴金先生的《春天里的秋天》,还有《家》中的觉慧与鸣凤,而我也说,我第一次彻底被震撼住的作品就是《家》,虽然之后还有《春》与《秋》,但是后两本我直到初中才真正读懂。人生并非是觉慧那般慷慨激扬,还有《春》中淑英在长辈愚昧又无私的爱下的挣扎与反抗,蕙的无能为力与灭亡;《秋》中枚的死与他父亲的浑浑噩噩,仍然不知自己错在哪里,以及觉民最后义无反顾地参加革命党为无关自己的人的努力与奋斗。
  
  金庸先生提到:“后来宜官慢慢大了,读了更多的巴金先生的小说,他没有像《家》中的觉慧那样,和家里的丫头鸣凤发生恋爱,因为他觉得月云生得丑,毫不可爱,但懂得了巴金先生书中的教导,要平等待人,对人要温柔亲善。他永远不会打月云、骂月云,有时还讲小说中的故事给她听。”宜官是金庸祖父给他起的名字。
  
  金庸先生又自谦道:“金庸的小说写得并不好。不过他总是觉得,不应当欺压弱小,使得人家没有反抗能力而忍受极大的痛苦,所以他写武侠小说。他正在写的时候,以后重读自己作品的时候,常常为书中人物的不幸而流泪。他写杨过等不到小龙女而太阳下山时,哭出声来;他写张无忌与小昭被迫分手时哭了;写萧峰因误会而打死心爱的阿朱时哭得更加伤心;他写佛山镇上穷人钟阿四全家给恶霸凤天南杀死时热血沸腾,大怒拍桌,把手掌也拍痛了。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,但世上有不少更加令人悲伤的真事,旁人有很多,自己也有不少。”
  
  巴金先生也说过:“我写《家》的时候我仿佛在跟一些人一块儿受苦,跟一些人一块儿在魔爪下面挣扎。我陪着那些可爱的年轻的生命欢笑,也陪着他们哀哭。我知道我是在挖开我的回忆的坟墓。那些惨痛的回忆到现在还是异常鲜明。在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,我就常常被逼着目睹一些可爱的年轻生命横遭摧残,以至于得到悲惨的结局。那个时候我的心因为爱怜而痛苦,但同时它又充满恶毒的诅咒。我有过觉慧在梅的灵前所起的那种感情。我甚至说过觉慧在他哥哥面前所说的话:‘让他们来做一次牺牲品吧。’”巴老还说过:“我要向一个垂死的制度叫出我的‘我控诉’。”可他最后又说:“青春是美丽的东西。而且这一直是我的鼓舞的泉源。”
  
  ……
  
  自那以后,我在很长时间内找不到可以交谈的人。同学们知道巴金也仅限于教科书上的《小狗包弟》,中学期间认识金庸似乎更少点,看过他影视作品的多,对他本人感兴趣的几乎没有。当然,大学又反过来了。
  
  但不可否认的是,无论金庸先生,还是巴金先生,都试图去寻求人的“善”,他们都遭遇过巨大的不幸。他们把这种不幸,把这种经历又带入到小说中里。他们不愿让这种不幸伤害到读者,只能委婉地表达。只可惜有些善意的隐瞒,不能被人接受,各种奇怪又恶意的评论充斥其间。读者并不能全然理解作者。
  
  可巧的是,巴金在写激流三部曲中《家》的第六章“做大哥的人”时,他接到了大哥自杀的电报。他为此痛苦不已,甚至打算在《秋》的终结里把故事中的大哥觉新写死;他还打算把觉民写到被捕,因为他现实中的三哥也在革命中遭遇到如此厄运。但他最终忍耐下来,他觉得应该给旧中国的青年一线希望,不要把那么悲惨的未来摆在他们面前,于是他没有这么写……这在现在给他带来非议,有些年轻人讥笑巴老太过理想化,说他的作品不够现实,又责备他怂恿当年的很多年轻人背离家庭走上革命的道路。他们不知道巴老的作品是基于现实的残酷之上,他的大哥自杀,三哥被捕,小说中不让看西医死去后迟迟不给埋葬的蕙表姐不是表姐,而是巴金的亲姐姐。他在隐瞒自己的悲痛,不让读者感到更悲痛,如果没有当年有志青年的前赴后继、勇于牺牲,现在的读者还无法享受和平。有些幸福是基于惨痛之上的,这本是不合理的情况,可的确是世间存在的。但巴老至死还在为这种不合理的事抗争,他晚年写书,内容还被人断章取义去替那十年辩白。他终生在为那十年悔恨与愤怒,因为那让他失去心爱的妻子,以及很多朋友。
  
  至于金庸先生,据传他在射雕三部曲中《倚天屠龙记》写到张翠山自刎时,他的长子在美国自缢了。那时候他恰逢和太太感情破裂。这其中有他的错误,但失去的悲痛显然是深刻的。他的父亲曾被判为地主枪毙了,他的母亲也在日本鬼子来时生病无药去世。他写道:“宜官在香港哭了三天三晚,伤心了大半年,但他没有痛恨杀了他爸爸的军队。因为全中国处死的地主有上千、上万,这是天翻地覆的大变乱。”他还写道:“他爸爸的田地是祖上传下来的,他爸爸、妈妈自己没有做坏事,没有欺压旁人,然而不自觉的依照祖上传下来的制度和方式做事,自己过得很舒服,忍令别人挨饿吃苦,而无动于衷。”
  
  他在《倚天屠龙记》中借着张无忌的口,说了这么一句话,他写道:“我不要报仇,我要爹爹活转来。”
  
  金庸先生曾表示他非常喜欢张无忌,可是当时读者对这个角色破口大骂,认为他太过无能,不想着报仇。后来,金庸先生就再也不提这个事了。但是我觉得,内心的痛楚,这些破口大骂的人又有几个能与作者相提并论的呢?
  
  作者不应该和读者对骂的。
  
  许多编辑都有跟负责的作者表达过这样的一个意思。当然,也有不信这一套的。当代人深信“一朝得道,鸡犬升天”,也信得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”,前鞠而后恭者目前比比皆是,不乏心思敏感挽起袖子与读者吵架大干之辈,这些对手里头的确有思想龌龊、举止歹毒的黑子,但有很多无辜躺枪的群众,仅仅是因为年幼或者是好奇,直白地问了一些无知的话,所以惨遭各界人士的人肉和诋毁侮辱。作家的心思比常人敏感,才能创造出优秀的作品,每每一些话读者还未觉得有多奇怪,其实作者已伤透心,所以更应当调整心态认真面对。
  
  这些道理大家都懂得,但做到太难了。情感不是那么容易控制,愤怒和不被理解的痛苦也不容易被按捺。
  
  要将这些情感克制地写入作品,而非恶意地袭击活人,才是作者应该做到的。
  
  而给读者带来希望,告知他们好的人生观,以及为善的道理,在现代几乎更难了。惩恶扬善、锄强扶弱这两条最古老的教训在当今作品中几乎被遗忘了去。大概坚奉“丛林法则”与“出师有名”的军事战法,以及“人类大同”与“人畜公平”的狭隘主义善良与无脑圣母各占半壁江山。作者不再给这些具有争议性的思想提供思考空间,而是直截了当地下了定论。凭着不是白耗子就是黑耗子的理论原理无差别攻击中立人士,逼其站队,残忍得令人发指。而它们的天敌就扔到一边,失去作为捕手的资格,睡在布垫上充当主子和卖萌玩偶。就算是公园内的野猫,也被爱猫人士用剩饭剩菜调教得成山寨大熊猫,搞得大伙儿都责怪现在的老鼠药不好使,可见日子越过越差,老鼠和假药都多。
  
  从某种意义上,不是武侠已死,不是武侠时代的没落。
  
  巴老说冰心大姐鼓舞着他,而金庸先生也说从巴金先生那受到教导……这些教导可以透过一个人传递到另一个人那里去,也可以凭借文字,从一本书中获得感染。
  
  不知道哪里起出了错误,私以为这种传递猛然断了一截,文字现在以一种荒诞的形式传播着。大家都能察觉到这些文字的不对劲,可又说不出所以然,因而只能从一头跳到另一头,今天站在“丛林阵营”指责“圣母”无脑,明天又站在“公平阵营”痛骂“森法”落后与愚昧。人已经不再是站在某个具体问题上分析和看待问题,而是借助某个阵营或者某个观点,去驳倒与斥责另一种观点。
  
  然而人类最本质的善良、正义、对恶的厌恶和善的钦佩,对弱者的同情与为富不仁者的痛恨依旧长存,并为此慷慨激扬、义愤填膺。
  
  大家依然能够从金庸先生的作品里,感受和获取到这些,依然还为此欣喜鼓舞。只可惜这样的作品,近些年不多了,希望将来有志从事这条道路的人,能够聆听我这小小的愿望,去把这样的一种思想传递给下一代的人。
  
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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